http://www.worldjournal.com/view/full_lit/14569252/article-%E6%86%B6%E9%87%91%E9%96%80%E6%88%B0%E5%9C%B0%E7%83%BD%E7%81%AB%EF%BC%88%E4%B8%8A%EF%BC%89?instance=wjbk4b
一九六七年春,我服役的空軍高砲部隊由屏東調防前往金門,我和同隊袍澤於下午抵達高雄,前往金門的各部隊總計五百人陸續登上「中字號」登陸艇。黃昏時分起航,我們緩緩離開了高雄港,入夜後遠望大岡山燈火,午夜見澎湖燈光閃閃如珠,次日下午約兩、三點抵達金門外海。

當天是單日,為炮轟開火之日。我們在海上等了十多小時,過了午夜已是雙日停火之際,乘海潮高漲,登陸艇就一股勁地向沙灘衝去。砰嚓一聲巨響,著陸了,黑夜中成千的士兵急著搬運補給物資,人潮洶湧,蔚為壯觀。


那時金門有近十萬大軍,任何草叢、樹林裡都駐滿軍隊。我隨車來到我部駐防的斗門陣地,被安插在一個樹林旁的小堡壘裡,與四、五個同夥的的老士官與充員兵同住。


次夜我被震耳欲聾的槍砲聲驚醒,老士官告訴我,這只是金門全島每月的例行實彈試射演習,轟擊了約兩分鐘,可謂聲勢嚇人。再過一夜,聽到遠處稀疏的砲聲,對岸向我們發砲了。頭幾夜總被驚醒,再過幾夜,習慣了,他放砲,我睡覺,無動於衷。


記 得有一天黃昏,我們的輔導長到陣地告訴大家:「根據情報,今晚敵軍炮轟的目標是我們的陣地,這裡將會落彈,大家要加強戒備。」果然過了午夜,砲聲由遠而 近,好幾次聽到「呿、呿、呿」的聲音,老士官告訴我這是砲彈低空擦地而來,不太遠了;然後就是砲彈落地的轟然巨響,聽來的確使人毛骨悚然。


我緊張地問老士官:「這堡壘擋得住嗎?」他們說:「如果打個正著,就不妙了,大家就一起上西天了!」


次晨見到夜間站崗的士兵,他說:「昨晚砲彈接二連三在我身邊穿過,我耳朵都被震聾了,還見到彈頭穿地,火光四射,我被嚇得癱在地上,以為活不到清晨了!」我們照他指點,找到好幾個深洞,都是砲彈穿地而入打的洞,據估計洞深有五米。


那時已不像幾年前八二三砲戰時打的是「殺傷彈」,也就是臨空爆炸,碎片四處飛的玩意兒;而早已改打宣傳彈,乃是一個砲彈從對岸飛了十來公里過來,但不爆炸,只是彈筒底在空中脫開,彈膛也有兩片鋼板掉出來,中間放滿的宣傳單臨空而飛。


但彈頭、脫出的鋼板和彈筒底,誰碰到誰倒楣,經常聽到有士兵及百姓中彈被打斷一條腿或「回老家」的。


我們陣地旁有一片高粱田,那裡落下的傳單很多。我很想弄幾張來看看,但當時的規定是誰撿到了共軍傳單,就必須上交到本營的保防官那裡,但又怕保防官打報告,所以我從來不撿,也不上交。


每當我在高粱田裡看到落在地上的宣傳單時,總是站得筆直、睜著眼朝地上看。宣傳單居然都是「繁體字」,大多是說些:「文化大革命……形勢一片大好……」之類。


共 軍也整天對我們「喊話」。我常走到高粱田裡想聽聽他們到底說些什麼?但大多因風吹音散,聽不太清楚。有一天我同隊的一位軍官告訴我,他聽到如下這段共軍的 喊話:「偉大領袖毛主席發動文化大革命,全國形勢一片大好,人民朝氣蓬勃,豐衣足食,今年過年我們軍中每人都加了一個蛋。」


我們的斗門陣地在太武山前,離朝向大陸的海邊不遠,可謂「前線的前哨」。據說前一年就有水鬼摸上岸把一整班的八個士兵都殺了,連耳朵都被割去領賞了。我們當時夜間都不敢離開陣地,有急事必須外出都是提心吊膽,箭步急走,一手拿電筒,一手還不時摸著耳朵,深怕被割掉。


當時我們不能聽收音機,不能用照相機,看不到廣播電視,連籃球、排球、足球等可供漂浮之物,均列為嚴格管制品,由輔導長及保防官管理。


我 們陣地旁的斗門村那時沒有電燈,黃昏、夜間家家要點油燈,行路需帶手電筒。村落蕭條,房舍簡陋殘破,偶見幾個殘廢青年,都是被炮轟所打傷的。我們經常到村 中小店買些日用品及糖果,當時我們按月領取「八一四」香菸,村裡的老百姓特別喜歡這種香菸,我們常拿去跟他們交換金門特產的貢糖。那些百姓都非常純樸,與 我們相處得像親人一般。


馬山位於金門東北角,離我們斗門陣地不太遠,距對面的大伯島只有二千三百米,為金門距共軍最近之處,那裡設有「喊話站」。我曾去那兒洽公,見到幾位小姐,她們的工作就是每天對著對岸喊話。


太武山位於金門中偏東部,為金門之脊樑,最高峰為二百八十三米。我有個老友,當時在山頂暸望站服役。他邀我去那,我登上太武山頂,瞭望料羅灣海天一色,風 景壯麗,令人心曠神怡;眺望大陸近在眼底,猛一看,令我大吃一驚,那麼近的一水之隔,真難以想像國共雙方在此對峙了幾十年。


太武山公墓在太武山下的 山谷中,埋葬及祭奠一九四九年以來古寧頭、大擔、二擔、九三、八二三等戰役國軍犧牲的將士。公墓前立蔣介石題的「國民革命軍陣亡將士紀念碑」,後有祭堂, 祭堂之後為墓塚。我去那弔祭我的三爺,他於一九四九年古寧頭戰役中犧牲,連屍體都沒找到,所以沒有墓塚,只在祭堂裡見到他的一個牌位。


我去 參觀了當年古寧頭戰役共軍的指揮所「北山古洋樓」。戰役到最後,國軍反攻,共軍在那死了不少人。當地居民告訴我們,每當夜黑風高就會聽見裡面眾人慘吼,但 從來沒人敢進去看個究竟。殘破的閣樓留下了不少槍彈的痕跡,幾十年來它依然默默地屹立在風雨之中,向人們述說那場慘烈的戰事。我在樓前默默地祝願我三爺及 許許多多國共的英靈,在金門這壯麗的山巒與平靜的蒼海安息吧!


古寧頭是一九五八年八二三砲戰中被轟擊最慘重的的村落之一。我在金門時,八二三砲戰已過了八年之久,但還是看到許多民房被砲火摧毀的殘跡。據那裡的居民告訴我,砲戰來得十分倉促,古寧頭民房幾乎被砲彈全毀,滿目瘡痍,百姓死傷無數。


金門的戰地生活使我深深體會到戰爭的殘酷和荒謬,「可憐無定河邊骨,猶是深閨夢裡人」,戰爭的餘痛永遠在震撼著人們的心靈。


我的服役在夏季到期,接我們回台灣的「中字號」登陸艇來了,營長、老士官們、諸多袍澤都到料羅灣海灘去送行,我與他們一再道別,依依不捨。船啟航後,只見金門逐漸渺茫,卻是這段戰地烽火生涯留給我畢生難忘的回憶。



參加老蔣總統閱兵
《李選任》

一九五○年,蔣中正在台灣復行視事,恢復總統職位後,開始全島三軍大閱兵,檢驗自大陸撤守到台灣的部隊,以重振軍威,連軍事院校亦在檢閱之列。

國防醫學院是軍事院校之一,奉令派遣學生三百人參加在桃園軍用機場(現為桃園國際機場)的大閱兵。當時,我這一班(包括醫科、牙科、藥科、護理科、高護班)全體人數剛好是三百多人,又是一年級,不會太影響功課,院長就選中了我們代表學校參加大校閱。


一聲令下,立即停課一個月,臨時抱佛腳,全部改習軍事訓練,指定軍訓教官嚴格敎導我們走正步、齊步、排隊形、抬頭挺胸的站立姿勢,以及稍息立正的標準動作;還教我們打綁腿、行軍禮等等基本軍事訓練,要求做到正確、精準、整齊一致,不能稍有差錯。


記得醫科的一位同學,人高馬大,發下的新軍服不太合身,軍帽戴不緊,只戴到頭頂,綁腿打得像捆粽子,一走路就鬆脫下來,拖著大尾巴,逗得大家忍俊不禁。


教官一再個別指導他打綁腿的方法,但他總是打不緊,弄得教官莫可奈何。走起正步來,更是怪形怪狀,滑稽好笑,連同學們都搖頭,不知他是故意搞笑?或是真的笨手笨腳?只有他自己知道。


很 有意思的是,三十年後,想不到我們這位同學居然當上了國軍軍醫的最高長官,還曾應美國軍醫局長邀請,到美國訪問,待為上賓,參觀西點軍校,檢閱儀隊和學生 操練。他站在司令台上觀禮,有模有樣,已非當年吳下阿蒙。後來有同學笑他,幸虧他已是將軍,不要打綁腿、走正步,不然恐怕還會出洋相,逗得大家哈哈大笑, 他不以為意,回以尷尬的微笑。


話說回來,老蔣總統校閱前一天,我們便從台北車站坐貨運車到桃園,整個車廂沒有窗戶,沒有座椅,同學們像擠沙 丁魚般,席地而坐,動彈不得。車門一關,一片漆黑,空氣混濁,幾乎無法呼吸。幸而台北到桃園路程不遠,時間不長,大家下車時,很多人發生頭暈、嘔吐,稍作 休息恢復體力後,才搭軍用大卡車到軍用機場所在地。


當時放眼望去,一片荒涼,沒有人煙,據說是日本留下的軍用機場舊址,我們接受校閱的場地,是臨時略加修整,搭建一個司令台,地上高低不平,雜草亦未完全除盡,根本不能行軍操演,只能列隊立正站著不動,接受總統的校閱。


當時參加的軍事院校,已不能完全記清楚,除我校外,只記得有陸、海、空三軍官校、海軍機械學校、裝甲兵學校和兵工學校(後改為陸軍中正理工學院),約學生三千餘人,都是住在臨時搭的軍用大帳篷內。


老蔣總統駕臨桃園機場時,是上午十一時,而我們則是七時就集合列隊站立等候,當天艷陽高照,每個人都大汗淋漓,有同學受不了炎熱曝曬,暈倒者不乏其人。


迄至中午十二時,老蔣總統身著五星上將戎裝站在校閱車上,威風凜凜,鼓樂響起,緩緩開到我們的隊伍前面,行禮如儀;當看到我們護理科的女同學們時,還面帶微笑,頻頻點頭,連聲說好。而我們則是抬頭挺胸,立正站著,呆若木雞,待老蔣總統校閱完畢和訓話後,大家才鬆一口氣。


我們回到紮營的大帳篷時,已是精疲力竭,個個倒地而臥,忘卻饑腸轆轆、口乾舌燥,只想休息一下,放鬆緊張的心情;然後席地而坐,狼吞虎嚥送來的午餐:一碗牛筋煮黃豆、一碗蓬萊飯,吃得津津有味。飯後急速整理行囊,乘專車回學校,終於結束了這次老蔣總統校閱。


當車隊浩浩蕩蕩地快到校門時,想不到全校師生竟在校門口列隊歡迎,把我們當成了英雄,凱旋榮歸,真使我們欣慰又感激,迄今記憶猶新,永生難忘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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